西边的云霞,映衬在高楼大厦的身后,虽然是一种苍暮的景象,却让我心里生出欣喜。因为这预示着明天将是一个晴朗的天。只要天不下雨,哪怕烈日灼炙,身后的建设工地就能不分昼夜加快施工进度。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安慰。
想象着明天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医院遭受化疗的折磨,我的心里一阵绞痛。肠胃最近也是非常不好,多年的结肠炎愈加严重,偶尔还会出现便血的症状,心里很是后怕,却又只能由之任之。每天都在工地,每天都辗转于下面各个受灾的学校,每天都是清早出门半夜回家,累到坐着都能睡着,哪有时间去看病啊!
妻子要上班,大儿子要补课,两岁多的小儿子靠着岳父照料,父亲往来奔波于老家、医院,同时还连带着让两个妹妹跟着操心。生活就是如此的忙和累、痛及苦、悲与伤、烦躁中无奈、焦灼的神经引发麻木的绝望。这大概就是我这个中年人此时活着的姿态罢。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在之前,我从师范毕业走进社会走上工作岗位,再到浑噩着结婚成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别人结婚了,别人挣大钱了,别人职务提拔了,别人风风光光了,别人庆祝胜利了,我就悄悄躲在一边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景象。那时,我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只能做个吃瓜群众吧,连一个跑龙套的配角都不会成为。那时的我,脸上的表情,往往是一种迷茫的苍白。
有一年因为发展家庭经济,我做出了自己人生第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决策,无奈受到家庭的否定,所以愤而出走。每天晚上我坐在卧铺班车上,躺在狭窄的空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着夜色在窗外向后飞逝,有一刻我忽然好像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什么了。所以我在天寒地冻的腊月,不停的找工作,搬家公司、花圈店、房地产公司、各种饭店酒店,我腆着脸皮,说着乞求的话语,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一次又一次孤独无助地流浪在城市的街头,晚上靠在城墙根儿对着繁华的世界,默默地流着眼泪。那时的我,是那么的挫败,然而却保持着一种坚定的倔强。
后来我还是回到了固有的圈子。但我逐渐变得积极。心态豁达开朗,工作认真负责,不怕吃苦受累,总是一副乐观向上的姿态。那时的我,就像一头刚刚扎了橛子的牛犊子,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一心一意扑下身子埋头苦干。我顾不上欣赏路途两边的风景,顾不上抬头看看前方的天空,顾不上治疗日益积攒的伤病。我用一腔理想的热火,燃烧我青春的生命,想象着有一天完成自己所有的心愿。那时的我,总是一种奔跑着迎接战斗的姿态,斗志昂扬,无所顾忌。
然后,就这样一直坚持着,自己鼓励着自己,自己安慰着自己,自己惯着自己精气神的任性,最后有一天终究还是不行的。时间就像不断提速的火车,我跟在后面即使再怎么用力的奔跑,坐在火车上的人终究还是跑远了。而我,跑着跑着就老大不小了。有人开始叫“老姜”了,我一时间还有些懵圈。我开始假装放松,假装无所谓吧,想象自己人生这场戏拍的还不错,舞台效果也挺好,可凝神望去,真正的观众可能仅有父母妻儿如此寥寥的几个人。这一刻,恍然明白,自己的戏,演绎的是如此的虚假。我想告诉别人,其实我已经很尽力了,我感觉内容很精彩的。可有的人说:“好什么啊!自己给自己演有什么好?好的戏都是别人演给你看,你自己的戏有人看吗?有人给你鼓掌喝彩给你打赏吗?”那一刻,我涨红了脸,我被逼迫的承认了自己就是一个装大尾巴的土狗。其时,我的姿态,惨不忍睹。
我从小在一个没落的封建家庭长大,从小看过太多的人间心酸、世态炎凉。小时候经常坐在土门楼的门槛上,看天看星星,看春夏秋冬,看人进人出,看家族的聚散离合、跌宕起伏,甚至族内的内讧争斗、分崩离析。有时我看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在各色人等面前的表演,我总是心存疑惑,为什么每个人活着的姿态千样百态、变化万端?那时候我虽然不懂大人们的世界是如何翻江倒海,但是我只知道,我总是和父母因为吃不饱肚子,总是作为“四六分子”受到别人的白眼和欺凌。总是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梦想,哭着鼻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发奋读书学习。那时的我,压根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姿态!
可是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愿意回到懵懂无知的那个阶段。我自己把自己写的文章编成一个小册子,题目定为《理想的世界》。这是因为我知道现在,我的一切都在围着这个目标而在努力的活着。我很喜欢这个词组,因为我觉得人生用这五个字就可以穷尽了。小时候一切都是未知,你不知道自己会到什么地方,能到什么地方,你一直在不停的走啊走,可是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是最好的结局,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而到了不惑之龄,“四十往后,天高地厚”,反而觉得人只要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人最美好的就是追求的过程。理想的世界?那只有到达死亡的门前,才会出现那种幻想中的美好世界。所以,我在喝点酒之后,看着孩子的撒娇发脾气,看着妻子操心受累,看着红颜知己的坎坷凄惨,我想,也许等我再老一些,可能我才会达到我希望的活着的姿态。但是现在,我觉得没有达到理想的世界,一直在活着的路上,也许是最好的姿态。
我有一个学长,毕业参加工作伊始,就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可是他不知道珍惜,用现在的视角看,他没有看透活明白,所以他放纵了自己。我给过他很多善意的提醒,可他迷失在当时的自我感觉良好中,对所有的建议无动于衷。有一天突然遭遇了人生的黑暗,巅峰不再,消沉颓废一度成为他活着的固定姿态。等到有一天我们酒后促膝相谈的时候,我在他喋喋不休的感慨中,看到他眼中的泪光。这一刻,我也明白了,人的一生都是多么的偶然,多么的不确定性。假如当初我们摆正姿态,假如我们有什么就把握什么,也许以后的活着,就会有不一样的精彩。可是,人生又有几个假如呢?
是啊,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要生活下去的,都会有一个活着的姿态。可是我们千万不要总想着现在的姿态是最好的,千万不要想着以后的姿态会更好。我们更多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