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浙江中医学院之前我其实是学西医的。
我是南京军区卫生学校毕业的，医院工作的时候搞的是西医。医院的一个老中医抄方，习得了很多中药方子，回来以后就“学以致用”，结果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从那以后我对中医的兴趣就越来越浓。
年，部队推荐我上工农兵大学，那时我中医西医都可以学，但思来想去，还是抵不住中医的“诱惑”，最终选择了去浙江中医学院（后更名为浙江中医药大学）学中医。
我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每天刻苦攻读中医经典。内、外、妇、儿、骨伤诸科，我独独青睐针灸，小小银针，太神奇了！这一点我是有切身体会的。
那还是我在南京部队的时候，常要到农村巡回医疗，我发现针灸在当时的苏北农村很受老百姓欢迎，像头痛、腰痛、肚子痛等常见病，针灸的效果都非常好。
毕业之后我以优异的成绩留校任教，正好赶上学校招中医专业的研究生，我就决定继续深造，成了中医药大学第一代针灸研究生。
针灸不是慢郎中
研究生时我的两位恩师都很厉害，上海的黄羡明是针灸教授，还有一位是浙江中医药大学的高镇五教授，也是针灸名家。两位老师都很喜欢用特定穴，用特定穴治疗气管炎我就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
中医针灸中有所谓的十大特定穴，就是有特殊治疗作用的穴位，叫“郗穴”，比如“足三里”就是郗穴。这套理论书上虽然有，亲眼目睹还是让我大开眼界。
支气管扩张咳血，取郗穴的孔最穴一打之后，咳血马上就止住了。
有一个女的我印象很深，她来的时候胸闷气喘、咳痰咳血，黄老师为她做郗穴针灸后，哮喘，马上不喘了；咳嗽，马上就少了；痰中带血，也马上少掉了。
很多人说中医是慢郎中，我亲眼所见，针灸当时就能起效。
比如心动过速的病人，每秒跳次以上的，取心包经上的郄门穴，针灸打了以后，很快就能降到80次以下。哮喘、慢性支气管炎这些毛病，针灸也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
哮喘打针灸？想必很多人听都没听过。
中医自古就有“内不治喘，外不治癣”的说法，可见哮喘是一种顽症。西医对付这个顽症的办法有很多，激素、药物吸入、口服、挂盐水等等，但用针灸来治疗的真不多见。
实际上，慢性气管炎、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支气管扩张、咳血，这一系列的呼吸系统疾病，中医针灸的效果都非常好，可惜，知道的人太少了！
比如遇到哮喘急性发作的病人，喘息得很厉害，就可以取肺经上的孔最穴，只要对它们进行强烈刺激，比如扎针，或进行强有力的按压，往往都能一穴见效，迅速缓解病情，起死回生。所以针灸只要学得精，用得对路，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穴位注射可以预防哮喘复发
后来我在临床中发现，哮喘光是打针灸还是会复发，要解决它根本性的问题，不让它发作，就必须再想其他办法。我治疗哮喘、慢支等呼吸系统疾病用的是取穴位针灸并注射药物的办法，是比较独特的治法。
20多年之前，我针灸治疗支气管扩张、咳血的课题就得过国家卫生部的二等奖。
年的时候，我们浙江中医药大学就成立了一个“穴位注射”的课题组，我在课题组里的课题方向全部跟穴位注射有关，穴位注射治疗慢性支气管炎啦，穴位注射治疗肾源性高血压啦，穴位注射治疗慢性前列腺炎啦……所以在中医针灸界，讲到“穴位注射”都知道我的名字。
穴位注射不仅能发挥针灸刺激穴位、疏通气血的作用，还能使药物直达病所，三分之一剂量就能达到与静脉注射或肌肉注射同样的效果。这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实际上超过了“一加一”的功效。
所用的药物也要按照病程来，该补时补，该泻时泻。像治疗哮喘和慢支，你说用青霉素行不行，从西医消炎角度讲是可以的，但中医从来不这样用。“虚则补之，实则泻之”，慢支病人久病必虚，要从增强免疫入手，免疫力增强了，疾病才不易发作。
提高免疫力要用补的方法，我们用的是西药卡介苗，它本身就是一种免疫调节剂。以前用卡介苗都是挂盐水，肌肉注射，我们用它做针灸经络。
哮喘最怕反复发作，断不了根，一到冬天卷土重来。卡介苗穴位注射，最大的好处就是预防反复发作。有很多病人，30多年的哮喘每年发作，现在都不发作了。有个病人3年不发作了，天冷了还是有些担心，我就跟他讲：三四年不发作，基本就算断根了，自己冷暖用心点，没事的。
这样的例子还蛮多的。兰溪有个病人有28年的慢性支气管炎伴哮喘史，20多岁开始有这个毛病，一年比一年严重，到最后连饭都吃不下，人瘦得只有60多斤。我用中药内服结合穴位注射，第一年她连续治疗四个多月，病情大为缓解。以后每年的春天和秋天，不管发不发作，都各来巩固治疗一个月。我建议她巩固治疗三年，但是她坚持要治满四年，现在8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复发过。
“烧山火，透天凉”，补泻手法各有所用
做针灸医生手法好是关键，不是说你穴位取得好就行了。为什么有时候穴位取得相同，效果却南辕北辙，说白了就是手法的问题。进针是深还是浅，提插是快还是慢，捻转幅度是大还是小，斜插角度是逆经还是顺经（顺经为补，逆经为泻），都很有讲究。
我常对学生说，针灸手法很重要，包括拔火罐、艾灸等，都有强弱之分，强是泻，弱是补，不同的人适用手法不同。举个例子，针灸有一种手法叫做“烧山火，透天凉”，“烧山火”就是针刺下去有温热感，属于补法；“透天凉”就是针刺下去要有凉的感觉，属于泻法。
给发烧病人针灸要用“透天凉”的手法，患者有凉的感觉，退热效果才好；如果觉得热，那烧肯定是退不下去的。而对于体温低、畏寒怕冷、四肢不温的寒证病人，需要补，用“透天凉”的手法，那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针灸界有一句话：“宁失奇穴，不失奇经，离穴不离经”，说的是找不准穴位问题不是很大,只要经脉找得对就可以了。打个比方，足三里不一定正好在外膝眼下三寸处打针，偏一点没有关系，但一定不能偏离经脉所在的位置。比如说本来是要打在阳明胃经上的，现在却打到其他经脉上去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
穴位不同，位置也有深浅之分。比如环跳穴的位置就比较深，位于臀部两侧，是治疗腰椎间盘突出引起坐骨神经痛的一个主要穴位。如果针打得太浅，或者没有打到穴位点上，效果就不好。
留针也有讲究，哪些针要动，哪些针不要动。很多医生喜欢用电针，实际上电针刺激性很强，虽然也能调强弱，但“补”的时候最好不要用。像我们这些老医生，大都靠手法，很少用电针。用电针要看体质强弱，体质弱的人需要补，对他们来讲，就算把电针强度调到最小，刺激性也是很强的。
针灸止痛比吗啡都好
针灸是中医学的一个分支，离不开四诊八纲、理法方药，只有在辨证施治原则的指导下，用“一针、二灸、三服药”的方法来治疗，疾病才能好得快。
现在不仅在浙江，就是在全国，也有很多人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和其他针灸医生有很大不同。我很注重辨证，针灸之前一定要望闻问切。很多针灸医生不重视这一点，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使得很多疾病得不到有效的治疗。
几年前有个法国巴黎回来的老华侨，因为颈椎疼痛，在老家温州找了个很不错的医生给他打针灸，哪知打了一个月都效果甚微，只好来找我。我一看就对他说，你不要再打针灸了，医院做个CT。
为什么我要这样讲？因为他舌苔上有淤点，脉象很涩，说明血瘀得很厉害。这种病人不能单纯地用针灸治疗。我怀疑他是肿瘤，结果一查是骨癌晚期。
当然，温州的那个针灸医生技术是好的，为什么没有效果？因为他望闻问切做得不够，病人来了说哪里痛就给针哪里，没有查明具体的原因。
那个老华侨还是蛮幸运的，手术后一直在我这里中药调理加针灸治疗。为什么他还要打针灸？因为肿瘤拿掉之后疼痛还是会有的，手术当中也免不了会损伤神经，针灸可以起到活血止痛的作用。
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针灸对于癌症病人的康复也很有帮助，特别是对癌症引起的疼痛，针灸的止痛效果可以说比吗啡和杜冷丁都要好。中医讲“不通则痛”，疼痛是因经络不通所致，气血通畅了就不会痛，针灸起到的实际上是活血通络止痛的作用。
最近有个肝癌晚期病人，也是温州来的，吗啡和杜冷丁一天打两支疼痛都止不牢，到我这里打了一个月针灸就不痛了，后来又巩固治疗了三个多月。如今他不仅疼痛尽消，睡眠和饮食也变好了，生活质量有了很大提高。
朱镕基特批我留巴西一年
针灸不仅在国内，在国外也很受欢迎。
年我受浙江中医药大学委派到巴西医学院做访问学者，刚好朱镕基也在那一年访问巴西。我所在的圣保罗州州长当着朱镕基的面盛赞中国的针灸技术好，希望我能在巴西再留一年。巴西的主要媒体都对此事做过详细报道。后来朱镕基通过大使馆给我写了一封信，特批我再留一年，还关切地询问我有什么困难。
针灸当时在巴西还属新生事物，当地的政府官员包括州长都找我们看过病，像血管性头痛、失眠，还有很多的过敏性疾病，如过敏性鼻炎、气管炎、结肠炎等，效果都很好，在当地反响很大，以至于后来当地人一有病首先就会想到找我们看针灸。特别是针灸治疗中风后遗症，由于当地人看针灸的意识非常强，中风之后马上就来找我们，没有任何耽搁，所以效果就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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