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双戈涟漪来自Minuchin的去

终于有时间扫一眼几天来N多没读的邮件,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一封邮件的标题中的词上:***diedOct-29。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发信人,以判断这封信的性质:AsianAcademyofFamilyTherapy

啊?是亚洲家庭治疗研究院,AAFT的信肯定是正事儿。赶紧再看前标题中died前面的字:SalMinuchin。

谁?Minuchin?是我知道的那位Minuchin(米纽庆)吗?

马上点开邮件,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Minuchin年轻一些的帅照赫然在目,接下来的文字确认了标题的表述:

ItiswithgreatsadnesswesharewithyouthedevastatingnewsthatSalvadorMinuchinhaspassedawayinFloridaonOct-29attheageof96.

Minuchin是谁?

SalvadorMinuchin(萨尔瓦多?米纽庆),结构式家庭治疗的开山始祖,在中国大陆传授家庭治疗(FamilyTherapy,FT)的情境,一下浮现出来。那是十多年前了,八十高龄的Minuchin亲自来到中国,在家庭治疗的培训中,示教神经性厌食症患者的家庭治疗的场景历历在目。

治疗结束时,小女孩坐在桌前,旁边是女孩的家人和Minuchin,桌上摆放着刚打来的盒饭,小女孩开始吃饭。

让时光回到年10月13日,Minuchin出生在阿根廷EntreRíos省乡下的一个犹太人小镇SanSalvador,小镇中犹太人口占四分之一。

Minuchin是家中长子,有一弟一妹。父亲经营农用品店,家中虽有全时佣人,但经常有意识地制造一些情境让Minuchin自主和负担责任,从父亲身上学到体贴和负责任的美德;也在工作的母亲,对Minuchin的照顾无微不至,Minuchin从母亲身上学到的是人们需要帮助。

作为俄裔犹太人,Minuchin在成长过程中,一方面内化了阿根廷国内多数民族的偏见,另一方面,自我与存在于自己内外的不公平偏见搏斗。

Minuchin九岁那年(年),经济大萧条让他家一夜之间家徒四壁。Minuchin开始帮妈妈清洗马铃薯和卖犹太人吃的腊肠,并在这段时间逐渐长大成人。

Minuchin十八岁入读医学院,并在年因参与反对阿根廷独裁者胡安(JuanPeron)的学生运动而入狱。

“如果要我划出一条直线,表示二十一岁到七十岁之间的这段旅程,我会在这条线上用力标示‘挑战既定真理的不公平和谎言’。也就是这样的理念鼓励着我对所有的假设和看似确定的事物保持正常的怀疑态度,并成为我工作上希望的来源。”(SalvadorMinuchin,)

年Minuchin完成医学院课程之后的两年时间,先从事儿科住院医师职业、开设儿科诊所。随后自愿回到已是独立国家的以色列,被指派到Palmach的军队担任随军医生。期间深深感到自己所具医学知识的有限。

战后Minuchin离开军队,于年前往美国进修精神医学,打算学成后回到以色列当一名儿童精神科医师。在接受精神分析取向的训练时,发现没有办法将学习内容与工作相连结。“许多精神能量的概念似乎跟水力学比较有关,而看不出与儿童之间的关系。”(SalvadorMinuchin,)

年Minuchin结婚并与太太一起移居以色列,在犹太移民青年部工作。在这里开始审视文化及人们所居住脉络的重要性,看到不同种族之间两败俱伤的斗争。深刻体会到,在战乱时期颠沛流离的孩子们想要拥有非常结构化团体的需求。不是个人有偏差,而是一群支离破碎、心力枯竭的受害者渴求着一个外在的支架,在心理上像固定骨折那样的石膏板。同时,Minuchin也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无知,于是与太太再次回到美国寻找智慧。

在纽约一家精神分析研究中心训练的同时,开始在Wiltwyck男子学校治疗青少年罪犯。在这段同时运用个别及家庭治疗的期间,Minuchin的个别心理治疗取向有了改变。开始强调个人与他人之间互动关系,而不是个人的内在动力及偏差部分。一个孩子的身心症状,应该放在家庭关系情境中加以了解。

于是Minuchin与同事设计了装有单面镜的治疗室,以便观察治疗过程,并研究这些互动之间的动力。发现有潜在的结构在指引家庭功能模式。治疗师如果能学习聆听和表达对来访者有单方的言语,就可能与来访者的家庭建立起治疗系统。

年,Minuchin一家搬到费城,任费城儿童辅导门诊主任、医院精神科主任和宾州大学医学院儿童精神医学教授三职。由于Minuchin坚持儿童精神医学就是家庭精神医学,在当时的医学院精神科非常不受欢迎,也得罪了很多人。

与此同时,Minuchin的家庭治疗专业领域持续发展,在“心身症家庭”(PsychosomaticFamilies)的研究中不断突破,包括糖尿病、厌食症、镰状细胞贫血、溃疡性结肠炎等心身症状的患者,都借由身体症状的改善来证明了家庭治疗的效果。

至六十年代末,Minuchin等人已开始对家庭所在的社会氛围进行研究,注意到社会建构、生态观点等。

总之,了解大系统对个人生活及家庭生活的重要性是Minuchin专业生涯的主要贡献。Minuchin强调的不只是家庭内部的问题,也包括了掌控他们生活的一些机构(制度)所具有的破坏力。例如一些“保护性服务”在他们盲目自大的坚持之下,如何一边“保护”儿童,又一边破坏了他们的家庭。

(隋双戈整理自《回家:结构派大师说家庭治疗的故事》,Wikipedia)

大师远去

Minuchin的关门弟子李维榕(Wai-YungLee)老师带领的结构式家庭治疗培训项目,是我进入心理学领域参加的第一个长程培训。在这个班上,我知道了Minuchin。这也是我知道的第一位在世的心理治疗界的一代宗师,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这个班上,我认识了陈向一、刘丹等中国大陆家庭治疗的中流砥柱,以及很多后来在各自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后来,在大陆、香港、国外再见李维榕老师或其它老师,偶有Minuchin一星半点的近况,我也一直觉得岁月静好,大师安然地写写书、露露面,虽然越来越少。以至于有学MFT(MarriageandFamilyTheray,婚姻与家庭治疗)的学生在会上拍到Minuchin的背影、见到Minuchin的儿子,就会兴奋地发圈分享。

虽然我与Minuchin并无机会当面交流,但他“理所当然”地一直在那儿,就像家中的长辈、心中的重要他人,他安在,就安心。翻看十多年前的学习家庭治疗的笔记,我意识到,家庭治疗,是我在大学期间学习医学心理学之外,首次装入头脑的心理治疗系统,相当于电脑初装的操作系统吧。书架中十余本关于家庭与婚姻治疗的书中,有四部是他亲著的。

再有Minuchin的消息,竟是他不在的消息……

(译文)

我们无比沉痛地告知您这个晴天霹雳:SalvadorMinuchind(萨尔瓦多?米纽庆)于10月29日在佛罗里达去世,享年96岁。

言语无法描述这带来的对家庭治疗领域和我们个人的巨大损失。以下是来自这一领域杰出领导者的吊唁:

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写信通知你们,SalvadorMinuchind(萨尔瓦多?米纽庆)于10月29日在他居住的佛罗里达州去世。从他还是年青的精神科大夫到他96岁去世,他帮助创立、发展和持续滋养了家庭治疗,我们的领域因他而影响非凡。他不知疲倦地投身、关切和深爱家庭、家庭治疗,因他对所有学生提供的帮助而成为最高级别的导师。

他留给我们海量遗产,通过他的很多著作、录像和他纯熟老道的晤谈记录,还有很多他所给予的透彻的教学、会议中表现出来。

我们将深深怀念他睿智的敏锐,他的幽默和几乎全部投入在我们家庭治疗领域的激情与活力。

CeliaFalicov博士

(精神病学临床副教授,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地亚哥)

(后面还有一些大伽的唁电,就不一一转译了)

来信最后,附了李维榕老师写的纪念文字,满溢亲情般的感受与超脱生死的感怀。

看了这些,静坐良久,眼光离开电脑屏幕,看向窗外,阳光依然和煦,满眼绿色的山林。

心中涟漪

驱车离开仍旧鸟语花香的院落,进入山麓几公里长隧道。在隧道明暗交错的光影中启动自动巡航,车内回荡着班德瑞来自大自然的轻音乐,鼻子有些酸,哀伤一点点在胸中弥散,难过的感受难以言表。

隧道尽头,半圆形的光点逐渐变大、明亮起来。记得昨天隧道尽头的景色,半圆的出口金黄色光线漫射进来,洞口外的依稀可见的道路、树木都笼罩在柔和的光雾中,宛如圣境。

可是,今天,隧道尽头了无暖色,一片清冷,且略显灰暗。

换上运动装,直奔我的“瓦尔登湖”,位于公园中部的巨大湖区。

今天,公园里的人不多。小路上,迎面遇到两位的女士推着两辆一模一样的婴儿车,车上是几个月大的双胞胎。

有人离世,有人降生,这也许就是生命的轮回。不知这两个孩子,会怎么长大,长大后会做什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有谁能像Minuchin那样为人类作出这么重要的贡献么?我也多希望我能有很多孩子,把他们好好养育。

跑到湖边,又看到正在嬉戏的小孩子,一男一女,5、6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两位女士。咦,都是女性带孩子来公园吗?他们的家庭是怎样的?

后面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悠哉游哉地沿着湖边栈道跟在这几位的身后,同向而行。他与前面的人是一起吗?他的在家庭中的身份、功能是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界线?

各种念头就像我从他们身边跑过一样,一闪而过。

我留意到今天的湖区非常寂静。

平时掠湖、栖树的白鹭、灰鹭无影无踪,连水面上最活泼的小野鸭们都不见了。湖面如镜,映出树林茂密的湖畔、鳞云片片的天空。

我一边慢跑,一边注视着湖面,发现湖面倒映的树木,比肉眼直接看到的要明亮、立体和有意境,更像原版的,这也许是好的加工和发展的结果吧。一湖倒影澄秋色,万顷明镜映韶华。家庭治疗在中国十几年来本土化的发展,也许,就是这样。

关于家庭治疗

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包括Minuchin在内的许多来自不同学科探索者,挑战“以个人为整个心理范畴中心”的基本信念,从个别心理治疗转到家庭治疗。到了六十年代,家庭治疗起步,是那个时代的精华之一。

把重点入在自我,是我们祖先视为不证自明的真理,后来却被弗洛伊德打破:他打开人们的视野去看到潜意识。不过弗洛伊德完全保留了“自我是独立的”这一想法。

家庭治疗阐释家庭的力量以挑战同样重要的“自决”(Self-determination)信念:即使是家中的重要人物,也是大系统中的次系统。对家庭治疗师来说,家庭治疗是一个整体,当这个系统中的一个或多个成员提出问题,处置的对象却是整个家庭。家庭是一个不断演进的有机体,每一阶段都带来新的需求,家庭治疗的任务就是协助家庭重新适应改变中的情境。

——SalvadorMinuchin()

家庭治疗,是适合中国文化的心理咨询(这里我要把范围扩大来说。“家庭治疗”中的“治疗”,是按FT的英文翻译过来的,而非我国《精神卫生法》中定义的“治疗”)。

感谢Minuchin对家庭治疗的贡献和对中国大陆的支持!

感谢李维榕教授十几年如一日亲力亲为在中国传授家庭治疗的理念与方法!

感谢来自香港的马丽庄教授、来自台湾的赵文滔博士等诸多前辈对中国大陆对中国家庭治疗的贡献!

感谢陈向一、盛晓春、唐登华、刘丹、胡赤怡、孟馥、赵旭东、高瞻、陈珏等老师、学长对家庭治疗的情有独钟以及在中国大陆的勤力推动!

缘与使命

湖面平静,散落着稀疏的叶片和花瓣,没有一丝涟漪。

想起十多年前许爱国同我讲过一位哲学家的思想:人生就像大海里的浪花,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形状。有缘相遇,看到彼此:“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的啊。”然后又回到大海中。

这平静的湖面下,就象征着生命的本源啊。我们来自生命的源头,形成可见的浪花,有缘与同一时空的其它浪花相遇。

“嗨!有幸遇到你!”

然后又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

正如老子所言:“夫物芸芸,各复归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如常,知常曰明。”还有“知常容,……没身不殆。”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有不同的命运,有各自的使命,还有不同的时间表。时间一到,就回去了。男女老幼,无论是初来人世、还是饱经风霜,无论是娇艳如花、还是强悍凶恶,生生灭灭,各有定数,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有机会暂时以人自居,可为有缘之人、有缘之人类、有缘之自然做点儿什么,留下什么,因人而异,因使命而异。

我的使命是化解创伤。

你的呢?

隐喻

沿着湖边逶迤的栈道继续跑着,终于看到一只灰鹭在空中如雄鹰翱翔,瞬间俯冲到对面湖中岛临水的丛林,在榕树无数垂向水面的气根、藤蔓和水中树丛枝干间,贴着水面轻巧滑翔数十米。这得有多高的技艺啊!

不由得想到观摩Minuchin、李维榕、马丽庄等老师的个案过程,是否越贴近水面(来访者),越表明大鸟的水平。而菜鸟,难以做到、甚至看不到这些。

再往前跑,湖面豁然开阔,远处有一木成林的巨大榕树及无数树干般粗细不一扎入水面、地面的垂直气根,一只白鹭,站在榕树巨大的黛色树冠中的一个地方,反差明显,像是一张贴在大树照片上的雪白的大鸟剪纸。数个排向远方的幽深小山丘般的岛屿和它们水中的倒影,在傍晚光线与水雾中,有些神秘。

在这些景象的右边,是另一个小岛,茂盛的绿色树木之上,大片紫红色的花朵在清冷的光线下格外醒目,可能是羊蹄甲属的紫荆花。中间一棵棕榈树以宽大的深绿阔叶,点缀出一幅热带风情。

这些景致,也是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发展与现状的写照吧!

回程跑的是另一条路,健身的人多起来了,抬头看到天空中向一处汇聚的鱼鳞云,片状形态各异,条状横贯长空。

在我与云之间,有条条电线分割了大部分视野,影响了感受。让我想到,这也可引伸出人类科技发展对人类认知的影响吧。

再跑一段,再无电线阻碍,天空尽收眼底。这时,才发现,无论是否有电线阻隔,我都无法更接近这云与空,只能远观其变,且视角固定。让我联想到后现代关于我们只能无限接近但无法达到“绝对真理或真相”的理念。

由此看到,比所见更多的,是所见背后的隐喻(Metiphor)及应用。

在家庭治疗中使用隐喻,既能使治疗师挑战家庭成员,但又不会让他们觉得需要调动自我防卫。例如……有些家庭的孩子深深陷入父母之间的冲突,对这样的家庭,询问“谁是这个家庭的家长”,可以让一些事实的呈现变得非常清晰和迅速。接下来可以询问:“那么你的配偶是副家长还是辩护律师?”由此便可以帮助整个画像。(S.Minuchin,etal.,)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群4、5岁左右孩子,突然听到有一位小女孩喊:“快看,狗!……白色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一下)棕色的狗。”

“这是猫!”一位小男孩纠正道。

“是狗!”女孩大声回应着。

“是猫!”“是猫!”男孩坚持着,还有其它同伴的声音。

“是狗!”女孩用力喊着。

“是猫!”更多孩子的声音在喊。

我笑了,这争下去没什么“营养”啊,大家讲“为什么是”才有建设性啊。要不就有点儿像文革中一首诗的语境: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很快,小女孩改变了策略:“狗大、猫小,是狗!”

“是大猫!”男孩辩解着。

“猫是白色的,狗才有很多颜色。”“灰色狗的是坏狗。”其他小朋友补充道。

……

我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认真的争论。这时,被他们争论的,到底是猫、还是狗,已经不重要了。

争论之初,一味坚持自已说的,背后是什么?

阐述的判断理由,离“真实”有多近?

……

心理学发展史中、现实社会中很多争论,情形何其相似。

薪尽火传

做放松运动、压腿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声讲着“哪种神经的病?啊,是精神病啊!不会、不会的。领导,您听我说,这位同学没有幻听,不会是精神分裂!”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位带着三岁左右孩子的妈妈一手牵着孩子,一手举着电话,估计是哪个学校的心理老师。

不经意间就能遇到一位心理老师,这恐怕也是精神卫生事业尤其是心理咨询在中国大陆这些年来大力发展的好景象。至于专业水平、职业素养、行业管理的不断提升,是永远的话题。

回想在与来访者的会晤中,家庭治疗似乎是无法回避的重要阶段。在我的咨询设置里,除了需要有心理应激干预、创伤治疗受训背景的咨询师,也十分需要有家庭治疗受训背景的咨询师做协同。

Minuchin去了,留下了他开创的结构式家庭治疗,留下了他在这个领域的思考、实践、与人格魅力,他的学说与精神产生的涟漪,将不断地影响、碰撞、发展与传承。

Minuchin去了,只是先去而已。较在世者先回去了生命的起源与归宿地,那里是人类祖先与历代先人的归宿,终极意义的家。我也会回到那里,回去前,我还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留下什么?

人类文明,千载传承,愈发丰富;族群兴衰,或匿迹,或绵延,全在于当世如何传后世。每一个人,都承载了人类文明的结晶、族群的文化未来,都将成为传世的中继。

你手中的这个接力棒,将如何传递?

参考文献

SalvadorMinuchin,MichaelP.Nichols.().回家:结构派大师说家庭治疗的故事(刘琼瑛,黄汉耀,鲁宓,马英)台北,张老师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

SalvadorMinuchin,MichaelP.Nichols,Wai-YungLee()家庭与夫妻治疗:案例与分析(胡赤怡,卢建平,陈珏).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

Wikipedia.(,Nov.4).SalvadorMinuc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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